【AU】谎言藏于笔底 一
之前提到的那个文科宅男生活大爆炸梗，这几天一直被这个梗萌得翻来覆去，甚至暂停原先的计划，自割腿肉写了这篇。估计不会很长，因为剧情随时都如脱缰的野马……
Chapter 1.
“文学死了！”
詹姆斯·“巴基”·巴恩斯博士咬牙切齿地在文档上打下这么一句颇具惊悚性的话。
每个人都在翘首以待着他的书评是如何再一次把史蒂夫·罗杰斯的新书《沉没的蓝》批评得一文不值，而他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写下这篇批评文。
他坐在偌大的图书馆自修室里，对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痛苦地捂住脸，双手手掌并拢，狠狠地揉搓自己的面孔，就好像那不是他的皮肤，只是一层外衣，一个硬壳。
他和那位著名的畅销书作家史蒂夫·罗杰斯的恩怨还得追溯到五年前，当罗杰斯的《二十四支挽歌》在出版一个月后就登上各大畅销书排行榜、广受好评之时，他用一篇语言犀利尖锐、字里行间充斥着嘲讽和挖苦的书评打破了《二十四支挽歌》全五星口碑的神话，而他因此受到的待遇也是两极化的，书迷们对他破口大骂，文艺理论家们则赞赏地把他称为“批评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永远不嫌没有好戏，几天后，就有杂志在对罗杰斯的电话采访中提到了篇书评，罗杰斯的回应则是“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看书的方式，我不能阻止别人闭着眼睛看”，至此，他和罗杰斯的梁子就彻底结下了。从此以后，每年罗杰斯的新书出版后他都会送上一篇不留半分情面的批评文章，虽然罗杰斯从那个电话采访后就没再对他的书评有过回复，但外界普遍认为他们两个是水火不相容的死对头。一个是当代知名畅销书作者，一个是业内有名的文学批评家，他们代表着磁石的两极，矛盾的双面，罗杰斯的读者视他为洪水猛兽、最大的仇人，而他的拥趸则把罗杰斯当作征伐的对象，每天不遗余力地在BBS上挤兑这位声名卓著的神秘作家。
——是的，神秘，史蒂夫·罗杰斯简直就是另一个托马斯·品钦（*），网上找不到他的任何一张照片，也没有社交主页，个人资料更是少之又少，他的小说作者简介上只写了他出生于八十年代，现居美国，热爱绘画，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信息。曾有他的书迷特地打电话到出版社想要他的邮箱，而出版社给出的答案竟然是“罗杰斯先生要求我们对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保密”，这样更加让人对他的真实身份感到好奇。有人说这是他为了保持戏剧性的作秀，也有人因这份低调更加欣赏他。
巴基一开始写书评的初衷，纯粹只是看不下去人们对《二十四支挽歌》的过度吹捧——“十年来北美小说界最惊艳之作”“以深邃犀利的文笔，透彻地解剖人性最本质部分”“当之无愧的大师级作品”“年度最好看的虚构类小说”，当时他还在攻读自己的PHD，多次在校园里看到有人捧着一本浅薄无料的畅销小说津津有味地阅读、而那些他认为真正经典的文学作品却无人问津后，他气呼呼跑去书店买了一本《二十四支挽歌》，然后写下一篇对其大加鞭鞑的书评，由此才引发接下来好几年的恩怨。
第二年，巴基像前年一样自己掏口袋买了罗杰斯刚出版的新书，继续进行他的文学批评。他用一支书写的笔，高妙地指出罗杰斯小说中的种种错误方向，从文本结构到人物塑造，从小说立意到主要视角的表现方式，无一不幸免于被他批评嘲笑。刊登了他书评的杂志当月销量大增，他也在评论界声名大噪，他的导师甚至因此提前了他的毕业时间。
这样的成功使他对批评罗杰斯的小说欲罢不能……另一个方面，也同样欲罢不能。他苦苦钻研罗杰斯的小说中每个情节的展开、每段对话的设置，甚至每个句子每个标点符号的用法，为的就是写出一篇令人信服、举例翔实、细节严谨、文气舒爽的批评。而等他发现自己早已沉迷于罗杰斯的小说不能自拔，甚至连洗澡都要举着他的书细细阅读品味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这对他来说简直如晴天霹雳。他居然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阅读罗杰斯的作品，每一次从头到尾的沉浸式阅读都是一场幸福而挣扎的体验。无论是那带点老式爵士时期腔调的文风，还是冷静严密甚至于冷酷的叙述方式和看似毫无技巧、却能在每一个单词的用法上见微知著的笔法，都让他深深的着迷。他常常一拿起就放不下罗杰斯的小说，有时甚至要为了小说中一个配角的逝去而痛哭失声。他在内心推崇罗杰斯的小说备至，那种字里行间闪现出的智慧的光弧、高妙的叙事艺术和紧张中又带有松弛的节奏，既有艾利·维塞尔《黎明》的味道，又有耶勒普鲁《明娜》的风韵，而对人性的发掘、严峻中饱含的同情，更是能看出阿列克谢耶维奇的身影——不，不不不，罗杰斯不是任何人，史蒂夫·罗杰斯就是史蒂夫·罗杰斯，他的小说只属于他本人，他确实是一个出色的作家，他的出色甚至让当代许多畅销书作家都相形见绌，和一些享誉盛名的现代作家也不遑多让。
越是重复研究罗杰斯的小说，他就越是为书中的故事所吸引。从一开始带有有色眼镜的批判性的阅读，到后来如同在沙漠中干渴的旅人寻找水源、经历三年饥馑的乞丐终于得到黑面包一样狂热地阅读，恨不得把这些泛着油墨香的书页塞进肚子里。
他偷偷摸摸地收集罗杰斯各个版本的小说，从初版到再版、精装版全部收入囊中，妥善地保存书房角落，不让任何人发现——废话，他当然不能让别人发现他收集这个！他如今可是罗杰斯最大的对手，罗杰斯反对者中最知名的人物，旗杆一样的存在，怎么能去干这种事呢！
可他就是无法抑制住对罗杰斯的小说的喜爱……尤其是这本最新的《沉没的蓝》，写的虽是罗杰斯惯常的二战主题，却加入了一些魔幻现实主义的元素，展现二战中一个瘦弱的美国青年加入政府的超级士兵计划，成为超级战士“美国队长”后经历的一系列故事，深刻的探讨了极权主义、自由的范畴、人性的多面性和生命的延展性等问题，描绘出七十年前和七十年后同一个地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貌，营造出一种时空的错位感，而正是这种亦幻亦真的错位感，加深了文本的深度。
个体何以冠上整个“美国”之名，这或许是作者设置的反问，也可能是有意为之、用夸张的荒诞感来表现一种政治虚无主义，但有一点可以确信，那就是主人公在小说中体现出来的品质，在表面上确实是符合美国主旋律精神的。
巴基简直爱死这本小说的主角“美国队长”了，从来没有一个主角能这么触动他的心灵。这个形象立体、分明，一点儿都不脸谱化，他是个有血肉情欲的常人，却容易被外界误读成无私奉献、片面说教的工具性角色，因为罗杰斯对表现美国队长个人感受的情节总是压抑而克制，他似乎试图通过在外部环境的不断变化中角色与外界的相互妥协来侧面表现人物性格，而不愿意把过多的笔墨放在对主角情感的剖析上。
最让巴基动容的是美国队长的好朋友冬日战士坠落火车的情节，在亲眼目睹自己的童年好友坠入风雪中的深渊后，美国队长落下了眼泪。这是全书美国队长唯一一次落泪，也是唯一一次表现出和常人无二的浓烈的感情。这几滴眼泪已经不是悲痛抑或同情的泪水了，而是这个英雄人物向世界告别的泪水，冬日战士曾是他与这个疏离的世界唯一的连结，是他的童年他的青春他的一整个人生，而现在对方坠入深渊，他来不及抓住他，也就来不及抓住那些逝去的时间和空间，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连结。从此他就是世界中唯一异质的个体了，哪都容不下他，有人把他看作最锋利的那把军刀，有人把他看作是美国精神的代表，有人把他看作可供研究的实验产物，也有人把他看作高不可攀的神话，却再没有人把他看成一个普通的人。
这太令巴基心碎了。他无数次翻来覆去地看那个情节，试图从罗杰斯的寥寥数笔中推测出美国队长眼泪的完整含义，可总是不得要领。罗杰斯太吝啬于把笔墨分给这位主人公了，相反的，他似乎对另一个角色“冬日战士”多有偏爱，不厌其烦地描写了冬日战士坠崖后经历的一系列悲惨的事件，细腻完整地刻画了冬日战士这个被命运捉弄、反复捶打的铁血战士的形象，流露出极大的同情。
巴基不否认冬日战士的生命韧性自有其高度，但是，在一部单主角小说中，这样比例失调的情节安排显然是不合理的，这也是他认为《沉没的蓝》最大的败笔。换做以前，他可以揪住这个缺点大做文章，狠批数万字，但现在，他实在不忍心去抹黑心爱的“美国队长”一星半点。
他又纠结地撸了一把头发，把原本就乱糟糟的半长不短的头发弄得更乱了。除了写下一个惊悚的开头外，他再没有半分思绪，因为他从心底里抗拒给《沉没的蓝》写一篇批评性的书评，他做不到这个，他怎么能去指着鼻子骂一本拥有他最爱主角第一名的小说？
他看着已经待机变黑的电脑屏幕，翻了翻手边的《沉没的蓝》，忍不住开始幻想“美国队长”真人的模样：如罗杰斯笔下描写的那样，美国队长该有一头带点麦芽色的金发，蓝眼睛有时在光线的作用下会显出一点灰蒙蒙的绿，眉目深邃，鼻子英挺，嘴唇丰厚而带有弧度，是肩负责任感的男人特有的那种形状——他这么想着，抬起头，突然心脏停跳了一拍。
“美国队长”就坐在他对面的桌前。
那是一个完全符合他想象的男人——金发碧眼，五官深刻，体格强壮，标准的倒三角身材，如同从他想象里走出来的那个穿着星条旗的超级战士。美中不足的是，这个金发男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正低头认真的阅读手中的一本书。
等等，那本书是不是太过于眼熟？
巴基充分发挥了自己完美的视力，成功瞄见对方手上那本书的名字——是他于去年出版的一部理论文集。他怎么能不眼熟？他亲手在一千本该死的这书上签了一千个该死的名字，毫无意义毫无用处毫无道理。
大概是他的视线太过炽热，正在看书的金发男人好像感受到什么似的，顶着那副眼镜抬起头四顾，正好对上了巴基灼热的视线。
——巴基听到了无形中箭矢破空的“咻咻”声，然后“噗”的一下，射在了他的心脏上。他就这么被厄洛斯（**）的金箭射中了。
【TBC】
*：《万有引力之虹》的作者，成名后销毁隐藏了自己所有的个人资料，之后几十年人们都很难找到他的照片，也无从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即丘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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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可以看成，一场队唯和冬吹的战争。
